中国家电之都难续辉煌

　　胡润研究院发布的《2020胡润中国10强家电企业》榜单显示，来自佛山顺德的美的、新宝以及格兰仕入围全国前十，彰显出顺德家电制造业的强势。

　　尽管顺德“中国家电之都”的名号早已获得外界认可，但顺德为数众多的家电企业或许并未感受到足够的安全感，行业变局往往不期而至，谁也不敢怠慢，唯恐错失发展机遇。

　　毗邻港澳，最初便有头脑灵活的顺德人通过海外关系带回电风扇，对它进行拆解研究模仿，进而生产成品。1975年，顺德县二轻电线厂和北滘电器塑料厂(裕华风扇厂的前身)试制台式金属电风扇成功，翌年正式投产，这可以看成顺德小家电业迈出的第一步。

　　顺德家电产业发展的初期阶段，大批农民“洗脚上田，穿鞋进厂”，乡镇企业群雄并起，很多选择做电风扇产品，这背后的原因主要在于电风扇的技术门槛不算太高，但在当时却具有广阔的市场前景。

　　“当时我们坚持产业发展的方向就是以发展家用电器为主。电器是容易生产的工业产品，适合农业经济转型。”曾任顺德市委、市长的冯润胜在回顾顺德家电产业发展历程时便向媒体表示。

　　不过，单单依靠电风扇还无法打造出顺德在家电领域的金字招牌，产业的发展走向与当时的大环境息息相关。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意味着机遇的来临。这次会议确立 “加快发展轻工业”为主导思想，对家电行业，政府采取了增加基本建设投资规模、拨转部分重工业的闲置厂房和设备、率先推行“拨改贷”政策和增加额度等具体措施。

　　在国家层面政策的引导下，全国范围内的家电规模化、产业化发展正式拉开大幕。有数据显示，当时在顺德生产电风扇的厂家达到200家，这些厂商将原先生产电风扇的模式进行复制，迅速实现了家电的全品类布局。

　　如今的顺德，已成为全国最大的空调器、电冰箱、热水器、消毒碗柜生产基地之一，是全球最大的电饭煲、微波炉供应基地。据顺德区政府发布的数据显示，2019年，家电制造业作为顺德规模以上工业的八大支柱产业之一，同比增长9.4%，超过了整体7.4%的平均增长率。大部分家电品类相比上一年也均实现产量的增长。

　　从上个世纪的模仿引进，到新世纪的创新突破，大致可以刻画国内家电产业整体的发展轨迹。不过，在偌大的中国，顺德最终能脱颖而出，发展成为“中国家电之都”，必然也是抓住了行业发展的机遇。

　　事实上，在顺德家电产业的发展历史上，1992年是分水岭。这一年，南巡最后一站来到顺德的珠江冰箱厂，说出了那句对中国经济改革影响深远的话：“发展是硬道理”。

　　这对于当时积弊已久，试图谋求转型却久不能成行的顺德而言，这是一剂强心针。“顺德早期的家电企业都是由政府出资并主导经营，这种模式早期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在产权上的风险也在不断累积。”有业内人士指出。

　　有了明确的指导思想，随后，顺德果断进行了产权改革，政府转变角色，退出对企业的直接管理，转而为企业发展提供全方位服务，初步建立起了符合市场经济要求的现代企业产权制度的基本框架。

　　如今回头来看，当时的这场改革对于顺德的整个家电行业格局影响可谓深远。因为有着“国民家电品牌”之称的美的恰恰是在这次改革中实现了快速崛起，并逐渐成长为行业龙头。

　　当时在顺德的众多家电企业中，美的的体量并不算显眼。数据显示，1992年，当时容声冰箱身为全国冰箱行业的龙头，拥有近30亿元资产，而以电风扇为主业的美的资产仅有五六亿元。

　　不过作为美的的掌舵人，何享健已经敏锐地意识到公司体制改革的重要性，因此当容声这些大公司对是否参与广东省1992年进行的股份制改革试点犹豫不决时，他主动争取到了顺德唯一的股份制试点名额。

　　随后，1993年，美的集团在完成了内部改制后成功上市，成为第一家完成股份制改革的乡镇企业、第一家上市的乡镇企业、第一家完成管理层收购（MBO）的上市公司。

　　在如今的家电暗战江湖，格力常常与美的放在一起进行比较，但后者在资本市场的估值足足比前者多出近2000亿元。相比于格力的裹足不前，美的在业务布局上更具有开拓性与进取心，背后公司体制的差异性无疑发挥关键作用。正因如此，如今可以看到，格力也在加快股权改制，摆脱国企桎梏。

　　每一次行业转折既是机遇也蕴藏危机，抓住机遇的企业就此站上风口。在顺德，产权改革使得家电民营企业蜂拥而起，这些企业一方面在国内市场积累品牌，另一方面通过OEM（贴牌）积累着技术和资本，除开美的，万家乐、科龙、格兰仕等品牌也实现迅速崛起。

　　进入新世纪，另一大转折也随之来临，2001年，中国正式加入WTO，长期以来偏居一隅的国产家电企业直接面临来自国际市场的竞争压力。同年，大量国外家电品牌开始布局中国市场，松下、日立、东芝在中国设立研发中心；另外，日立、东芝、松下、LG、三星、A.O.史密斯等跨国家电企业也纷纷宣布将加大对华投资力度或转移生产线。

　　显而易见，这样的境况对于国内年轻的家电企业可谓是机遇和挑战共存。按照当时的整体情况，国产家电厂商已经历了规模化发展、市场洗牌阶段，价格战频繁上演。同时，在国家政策引导下，一些已经有所积累的厂商开始主动迎接挑战。

　　聚焦到顺德地区，依靠供应链优势与制造业基础，凭借高性价比这一杀手锏，在与洋品牌的竞争中，国产家电厂商组成的“集团军”并不落下风。2006年，顺德正式被授予“中国家电之都”称号。2012年，顺德生产的家电产品销售额超过2100亿元，约占全国同业的20%，并成为全球最大的家电生产基地。

　　同时，也正是从本世纪初年开始，一些国产家电厂商开始走出本土，开始了海外淘金之旅。在全国范围内，海尔是行业前驱，被誉为中国家电在海外的第一品牌；而在顺德，依旧当属美的在海外的布局最为深入全面。

　　从2007年开始，美的开始在越南设立工厂，后来又将脚步覆盖到意大利、埃及、白俄罗斯、泰国等地。近些年，美的加快了全球收购，先后收购日本东芝与德国库卡。经过十几年的发展，美的在海外拥有15个海外生产基地及数十家销售运营机构。

　　结合家电行业的整体行情，相比国内市场，海外市场具备更大的增量空间。据中国家用电器研究院发布的《2019年中国家电行业全年度报告》显示，2019年，家电行业国内市场销售规模为8032亿元，同比下降2.2%，家电出口规模为3034亿元，同比增长0.9%。海外市场前景可期。

　　如今回过头来看，早期大手笔布局海外，属于为未来提前做准备，如今这部分红利正在逐渐释放。类似于海尔、美的这些类型的出海家电企业，它们抵抗未来风险的能力大大增强。

　　2014年，被称为中国白电产业智能化元年。中国家电业开始探索打破人与物、物与物之间的界限。自进入21世纪，家电消费同时也成了一种典型的品质消费，家电产品向生态节能，智能化方向进行转型的势头已是势不可挡。

　　当前，随着5G基础设施的逐步完善，物联网的大规模应用正成为可能。“未来5G所带来的万物互联肯定不会局限于手机或ipad这样的比较单一的智能终端，家电必然也会迎来一个智能化数字化的发展机遇，从这个层面来看，家电企业推进智能化转型是一条必由之路。”苏宁金融研究院高级研究员付一夫表示。

　　严格意义上看，高达万亿级的智能家居市场只是物联网的一个细分领域，但却是物联网最接地气的应用，是最具潜力的切入点，也是拿下物联网船票的兵家必争之地。正因如此，这一领域甚至吸引了大量互联网巨头入场跑马圈地。

　　很快，传统的家电制造行业闯入了一条鲶鱼。作为小米旗下的家电生态链企业，云米科技于2014年在顺德成立，强敌环伺之下，IoT和AI概念加持的云米显得毫不怯场。2018年，这家公司便顶着全球“家庭物联网第一股”的名头在美挂牌上市，引发家电行业普遍关注。

　　“致力于用互联网的方法改造传统家电产业，开创全屋互联网家电，告别传统家电功能单一的孤岛式体验，创造基于IoT和AI技术的家电新物种”。这段出现在云米官网上的介绍，直指传统家电行业的软肋。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在此情况下，顺德一些家电行业的龙头企业也不敢怠慢。以格兰仕为例，今年3月，格兰仕在官网发文宣布今年是公司转型科技企业第一年，将转向集成电路、芯片设计、边缘计算等领域，进军家电物联网芯片。另外，格兰仕还将投资30亿元建设工业4.0智能家电制造示范基地。

　　同样，为推进家电智能化，2019年，美的便提出要在三年内让1到2亿用户使用美的智能产品。在此之前，美的也已经展开了芯片的自主研发。

　　“未来随着家电向智能化方向发展，如果家电厂商不主动进行自我革新，将会非常危险，我觉得佛山顺德的一些家电企业包括美的来研发自己的芯片，其实是在尝试看能不能建立新的这种护城河，否则，未来传统的家电企业很容易被沦为代工厂。”第一研究院创始人孙燕飚向虎嗅大湾腹地分析认为，家电企业投资芯片是一条路，但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出路还有待观察。

　　值得一提的是，以格兰仕为代表，顺德当地的不少家电企业属于家族企业。随着第一代创业者的老去，在新的行业变局下，接棒人能否带领企业成功转型引发关注。

　　“一定程度上，企业的转型与它的出身关系不大。对于家族企业来说，除了产业转型还存在一个管理转型的问题。”家电行业分析师刘步尘认为，这是一个更值得关注的焦点。

　　“在家族企业的问题上，美的已经做出很好的表率；格兰仕仍然是一家典型的家族企业，需要尽快实施转型，否则有可能从机制、体制层面制约企业发展。”刘步尘表示。

　　整体上看，在家电智能化转型方面，不同品牌的厂商之间似乎颇有嫌隙。例如，长期以来，在智能硬件的协议、通信协议的标准上，都存在不统一的问题，无法实现不同品牌的互联互通。智能家居行业所面临的 “孤岛瓶颈”现象依旧十分严重。

　　实际上，为推进解决不同品牌的智能家电“互联互通难”的问题，中国家用电器协会曾于2017年推出《智能家电云云互联互通标准》，但据业内人士向虎嗅大湾腹地反馈的情况来看，这一由协会制定的标准并不具备足够的约束力。

　　对此，孙燕飚认为，各家电品牌之间不能实现互联互通，多少出于建立一种品牌护城河的考量。关于行业统一标准的问题，单靠协会的力量，可能短期内甚至说在未来五年内都很难去解决。这或许是制约顺德家电产业实现进一步突围升级的关键。